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箍牙

初一下学期(8 年前),我被我妈要求着去箍牙。理由是当时属于“黄金时期”,“再不箍牙就晚了”。

首先是拔牙,我右上、右下各被拔了一颗双尖牙,然后再用了两周,四个金属环就被分别套进我最深处的臼齿,两根粗的金属丝将它们两两横向连接,再由细的金属丝把它们绑在我每颗牙齿外侧被粘好的节点上。

开始箍牙之前,我买了一些费列罗巧克力放在冰箱里,准备箍了以后再吃。可开始箍牙后我却发现自己根本咬不动它:即使我哭着强迫自己下嘴,钻心的疼痛也会令我的牙齿哪怕在巧克力面前都寸步难行。我哭着把它丢进了垃圾桶,可我发现,就算完全不使用牙齿,也依然会有无法摆脱的疼痛对我进行无休止的折磨。

开始箍牙的两周,我根本无法进食固态食物,又讨厌喝粥,只能在小卖部买来饼干放在舌下,用口水浸润之后再用舌头压碎,揉成团,然后直接吞咽。再接着的两周,我逐渐可以食用蛋糕一类的东西。我有整整一个月无法进行正常人的饮食。

与此同时,还记得我上面说的粗细金属丝吗?那些细的金属丝是被绞着固定的,这就意味着每颗牙齿与牙套的固定处都会留下一个锋利的末端,每个这样的末端都具备摩擦我口腔壁的潜力。粗的金属丝则有四个末端,在为期三年的箍牙史中,每个末端都曾不止一次扎穿我的口腔壁。我不知道它们扎得有多深,只知道这些地方至今千疮百孔,与口腔壁其它地方的光滑形成鲜明对比。

在这三年里,疼痛总是如影随形。每个周末我都要牺牲一个下午去医院调整牙套,而对牙套的每次调整,都有可能让原本已经麻木的牙齿继续对我进行无休止的折磨。我开始了第一个躯体化症状:干呕。可是我怎么呕,也不能逃离疼痛。也许我还试过解离,但我的整张嘴都被拴着,有这个锚点在,我连自己的身体都逃离不了。

第一次划手一点痛觉都没有,大概是因为我的阈值已经被提得太高。此后五六天里,伤口处的痒像当初的疼一样缠绕我、吞噬我,让我绝望而又无法逃离,这时我找到了源头:箍牙的那种感觉。

我的绘画能力很糟糕,但那段时间我无数次想给自己画个自画像:嘴巴被栓着一个铁笼子、满眼泪水、饱含绝望。而即使如此,我妈仍然对此不闻不问,没有给予最基本的心理支持,只是会在我每周去学校前给我塞一大包饼干或者小蛋糕之类。

曾看到一篇推特,说让未成年 MtF 在矫正牙齿时尽量选择拔牙,因为这样会改善成年后的下颌角。我看了看自己,也许确实。可就算如此,也不过只是一点小小的宽慰。

我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呢?当我向母亲抱怨时,得到的答复永远是“未来的你会感谢现在的自己的”。可当我回顾人生,看见自己一次次地被要求用现在的苦难去交换一个个从未兑付的未来时,我不干了。我被许诺了一个永远走上坡路的人生,可结果却是永无休止的下坡,终于我累坏了,绷断了,我自讨苦吃的生活到此为止。

决定吃糖时、因此和我妈争吵时,我也这么想:“去你妈的未来。我要的是当下的幸福,我现在就要,立刻、马上给我兑现。”和箍牙受的苦相比,性别重置手术的 1 周禁食(按 411 的手术计)和术后疼痛很可怕吗?可在这个时候我妈反倒开始“担心”起我来了!虚伪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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