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颗行星所有的酒馆》歌词浅析

首先是原歌词：

那些智力超常的人啊 认为已经 熟悉了云和闪电的脾气 就不再迷惑 就不必了解自己 世界和他人 每天只管 被微风吹拂，与猛虎谈情

他们从来 不需要楼梯 只有窗口 把一切交付于梦境 和优美的浪潮 在这颗行星所有的酒馆 青春，自由似乎理所应得 面向涣散的未来 只唱情歌 看不到坦克

在科学和啤酒都不能 安抚的夜晚 他们丢失了四季 惶惑之行开始 这颗行星所有的酒馆 无法听到远方的呼喊 野心勃勃的灯火 瞬间吞没黑暗的脸庞

这首歌很明确地在谈 1989 年群众运动¹，从嘲讽开头、用警告作腰、以惋惜结尾，意象丰富，好文章。

第一段的主要色彩是嘲讽。“那些智力超常的人”，无论“智力超常”是描写还是抒情，都很明确地是在指学生，区别在于所指的范围。从描写的角度出发，是说 1989 年的大学生们都是经过了高考的人中龙凤，这就带着惋惜的色彩。而从抒情角度理解，可以理解为那几个“学运领袖”，这就带着戏谑的成分。我认为把两种意象合起来理解是恰当的，前者的意象贯穿全文，后者在第一段更为明显。

“认为已经熟悉了云和闪电的脾气”，直接把“认为已经”补全成“自认为已经”应该是很妥当的。在这里我立刻从“云”联想到一个名字里带云的人。²然而将“云”和“闪电”对应到具体的人物身上未免狭隘。正确的理解应当从意象出发。云的特征是缓慢的、温和的，闪电则是迅猛的、暴烈的。从而“云”就是改革和与之相对的倒退（反动），“闪电”是指“革命”和与之相对的镇压（反革命）。“云和闪电的脾气”，也就是历史的进程：改革与反动、革命与反革命。

“就不再迷惑”，这里的“迷惑”是指对历史的迷惑。这里他们自认为已经不再迷惑，因为他们“熟悉了云和闪电的脾气”，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自己已经熟悉了历史的进程，已经看透了历史的规律。从而他们陷入了一种自满，放弃了对自己、他人和世界的持续思考。

“被微风吹拂，与猛虎谈情”，我认为“微风”是指改革春风，而“猛虎”是指中国政府，那么“被微风吹拂，与猛虎谈情”就是指当时的学生们被“改革开放”所迷惑，竟希望和政府谈判了。

第二段的色彩就是警告了。“楼梯”和“窗口”分别对应温和手段和暴力手段。开头“从来不需要楼梯，只有窗口”的“他们”是谁？前面“那些智力超常的人”吗？似乎不是。这里我要作中国政府理解。那么“他们从来不需要楼梯，只有窗口”的意思就是“枪杆子里出政权”³，不要寄希望于当权者的改革。作此理解，和下文“只唱情歌 看不到坦克”在警告色彩上就是一致的。

我们照作者的意思，把“酒馆”换成“广场”¹。于是“在这颗行星所有的酒馆”就是“在这颗行星所有的广场”，更进一步地，我们可以把时间限定为 80-90 年代。“青春，自由似乎理所应得”的意思是那段时间所有走上广场的人，都在追求自由这样的普世价值。

然而，群众运动的纲领没有得到统一，所以“未来”是“涣散的”。更糟糕的是，他们只唱情歌（追求理想），却没看到坦克（实际的力量对比）。与第一段后两句形成对比的是，这两句词声调变得高昂，像是在高声警告。

然而已经太迟了。隔着二十多年，广场上的人又怎可能听得见呢？于是我们来到了惋惜色彩明显的第三段。“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无论是“科学”还是“啤酒”，最后都无法战胜暴力镇压。

也因此，学生们“丢失了四季”。四季就是时间，时间就是生命。学生们丢失了生命。

“惶惑之行开始”，既是指学生们在运动被镇压后的迷茫，也是指中国在 1989 年以后政治改革的停滞，只剩下“稳定压倒一切”。

“这颗行星所有的酒馆（广场），无法听到远方的呼喊”，这里的“远方”既可作空间理解，也可作时间理解。若作时间理解，“呼喊”就是第二段结尾的呼喊：“不要再唱情歌了，坦克来了！”——换言之：“同学们……快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野心勃勃的灯火”象征着保守派政治家们派出的镇压部队的探照灯，探照灯一瞬间就把学生们黑暗的脸照得煞白。

至此，我的赏析完毕。常见的赏析往往能看出嘲讽和惋惜，有时为这两者到底谁是主题而争吵。而我看到了警告，并且认为“嘲讽-警告-惋惜”才是完整的主题。原曲尾奏也值得一说：开头一段和《大石碎胸口》中的一段一致、后面则变得混乱，就像是杂乱的枪声、四散的人群，也许还有血泊里七零八落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