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门显学叫“社会达尔文主义”,它试图从生物演化来得出“弱者被淘汰是理所当然的”的价值观。在学术界,也有一个流派叫“新达尔文主义”,其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是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的作者。
这两个主义总体而言是相似的,前者可以视作后者的庸俗版本。乔治·威廉斯的话应该最能概括新达尔文主义的观点:“文化理论家应当让步给进化论心理学家”。而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们常做的思维实验,就是设想一个具备某种性状的个体,然后把它放在一个“自然的”环境里去接受“生存竞争”,然后看看这种性状能不能给这个个体带来繁殖上的优势。
还有什么能比正面击溃对方的理论基础更让人酣畅淋漓呢?因此,让我们先看看社达主义的理论基础,再讨论社达主义者们脑中的那个“自然环境”还有“生存竞争”和真实情况差了多远。
高中生物有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知识点叫“现代进化学说”,和达尔文学说被一起放在生物进化理论的章节里讨论。虽然不那么显眼,但曾作为做题家的我依然能熟记二者的差异:现代进化学说里,种群是进化的基本单位。进化/演化的本质,是种群的基因频率发生改变的过程。
如果我们承认种群是进化/演化的基本单位,那么,所谓“有利性状”和“有害性状”(当然还有中性性状),自然也要放在种群中才有意义。一些时候,对个体有利的性状对群体未必有利,对个体有害的性状也未必会让种群受损。常被社达主义者们讨论的真空中的“利己”和“利他”恰好是其中之一。而与社达主义对利己的一再强调相比,新达尔文主义则至少会承认,很多情况下,“利他”行为是有利于种群繁衍的。
社达主义者们那天马行空的思维实验,让我想起了高中政治课上同学们是如何想象一般等价物的起源的。政治课上,老师说“以物易物很不方便,于是产生了一般等价物”,这时我的想象是:几个住在不同山洞里的原始人,彼此交换自己的劳动成果。然而实际上,商品的诞生必定晚于私有制的诞生,从而货币也至少也要到这以后才能被发明。更不用说人类从狩猎采集时代起就不太可能过独居生活,那种完全架空的个体交换关系在任何历史时期都不可能发生。
现在我们知道了,思维实验终归只是思维实验,从中得出什么价值观并试图用它来指导实践,最后也只是在阶级社会里运动,再得出一个必然王国里的结果而已。